在央視熱播的歷史大劇《西北歲月》中,那一幕幕箍窯里的生活場景,宛如一扇時光之門,悄然開啟,引領我們踏入往昔隴東人的質(zhì)樸日常。窯內(nèi),昏黃燈光似風中殘燭,搖曳不定,卻穩(wěn)穩(wěn)映照出主人公那飽經(jīng)滄桑卻堅毅如磐的面龐。土炕之上,粗布被褥雖簡陋樸素,卻被疊放得整整齊齊,每一道褶皺里都藏著生活的秩序與期許。墻角,幾件老舊農(nóng)具靜靜佇立,仿若沉默的史官,默默訴說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nóng)耕往昔,見證著汗水灑落田間、希望種進黃土的歲歲年年。夜幕仿若一塊巨大的黑色綢緞,緩緩垂下,籠罩大地。此時,一家人圍坐炕頭,借著那微弱如豆的光亮,飛針走線縫補衣物,家長里短嘮著家常,偶爾,幾聲犬吠仿若悠遠的更聲,從窯外傳進,劃破靜謐,又添幾分人間煙火的悠然。男主人公手捧旱煙袋,吧嗒吧嗒抽著,煙霧繚繞升騰間,眼眸里滿是對來年莊稼豐收的熾熱渴望,仿若已看到金黃麥浪在田間翻滾;女主人公指尖飛舞,納著鞋底,每一針穿過厚實的布料,都似在編織細密的生活希望,盡管日子清苦,可歡聲笑語恰似靈動音符,從未在這箍窯中缺席,奏響一曲堅韌樂觀的生活樂章。這般場景,恰似往昔隴東人生活的鮮活映照,也讓我們深深領略到箍窯承載的厚重歲月與無盡溫暖。
在黃土高原那片被歲月風刀霜劍反復鐫刻的隴東大地之上,川、壩、塬、臺宛如一幅幅徐徐鋪展且飽經(jīng)滄桑的古樸書頁,肆意舒展在天地之間。而星羅棋布于其上的箍窯,恰似蒼勁有力、飽含深情的墨痕,一筆一劃皆是世世代代隴東人生活的真切注腳,穩(wěn)穩(wěn)承載著家的千鈞分量,更凝縮著父母親以及無數(shù)先輩們對生活滿至的熱忱與赤誠感恩之心。
父親,這位飽經(jīng)風霜的隴東漢子,時常于勞作的間隙,或是圍坐火爐的暖夜,操著那帶著濃厚鄉(xiāng)音的腔調(diào),訴說著箍窯這門與黃土“商量”著安家的獨特手藝。遙憶往昔修筑箍窯之際,窯墩子打下的那一刻,仿若在這片厚重的黃土地上鄭重立定腳跟,宣告著一個新家園的起始。那四米三的高度,三米六的寬窄,五米二的長短,絕非隨意而定的數(shù)據(jù),而是先輩們在與自然漫長博弈、磨合中摸索出的日子扎根的精準尺寸,每一塊土在夯筑時發(fā)出的沉悶回響,都是對未來風雨的無畏宣戰(zhàn),是豪邁且堅毅的生活誓言。瞧啊,那些并排矗立的窯墩,宛如家族中并肩而立、患難與共的兄弟,二孔窯由三個墩子穩(wěn)穩(wěn)托舉,三孔窯倚靠著四個墩子,緊密相連、相互扶持,于一馬平川的黃土地上起筆勾勒出家的雛形輪廓,質(zhì)樸卻堅實,簡單又莊重。
打胡基,這可是一門不折不扣的苦活,卻也是講究至極的細活。黑黏土與黃土在父母親粗糙卻靈巧的手中不停翻轉(zhuǎn),選土時的精挑細選,備灰時的嚴謹把控,填模時的小心翼翼,踩實時的全神貫注,夯杵時的奮力揮動,每一個環(huán)節(jié)皆不容有失?!叭蔷盆谱?,二十四個腳底子”,這句順口溜仿若帶著魔力,從父母親口中念念有詞地吐出,伴隨著手上一刻不停的動作,成為勞動樂章的獨特音符。每一記夯杵重重砸下,砸進土里的又豈止是那夯實的黏土,分明是他們對未來安穩(wěn)生活滿心的期盼,是將對家的憧憬與向往捶打進這片黃土地的靈魂深處,帶著黃土高原人骨子里的堅韌與執(zhí)著,無懼烈日炙烤,無畏汗水濕透衣衫,只為筑起遮風擋雨的港灣。
待掌楦子師傅那帶著精湛技藝、沉穩(wěn)步伐踏入工地,窯頂便漸漸有了模樣。土坯與裹挾著草芥的稀泥在他們手中仿若被賦予了生命,乖巧馴服地層層貼合,堆砌、環(huán)繞,一點點箍出那尖圓拱形。那弧度,恰似負重的老黃牛脊梁,剛強且堅毅,挑起生活千般重負;又宛如蒼穹懷著悲憫之心,溫柔俯身彎下腰,用無盡的寬廣與包容,默默護佑這一方人間煙火。母親呢,宛如窯畔靈動的守望者,總是腳步匆匆卻又有條不紊地在一旁遞水遞泥,目光緊緊追隨著匠人的雙手,那眼眸之中,滿是對新生活的憧憬與期待之光,熠熠生輝。待窯體大體成型,她便親自動主,開啟一場精心的“裝扮”。外層先以黑土或黃土混著麥草粗粗敷上打底,好似為新生家園披上一層厚實鎧甲,抵御歲月侵蝕;再細細敷上麥衣細泥,雙手反復摩挲、撫平,如同摩挲珍貴珠寶,讓窯體在日光輕撫下漸漸熠熠生輝,煥發(fā)出獨屬于家的溫馨氣息。
當箍窯最終落成,三五孔并肩而立,仿若歲月合奏的琴鍵,奏響生活的旋律。冬日,凜冽寒風仿若發(fā)狂的野獸在窯外呼嘯肆虐,張牙舞爪試圖沖破這土坯防線,然而窯內(nèi),爐火正旺,那跳躍的火苗恰似歡快舞者,驅(qū)散寒意,暖烘烘的氣息絲絲縷縷沁入心肺,是黃土高原這位慷慨母親給予兒女的珍貴饋贈,暖身更暖心;夏日,驕陽似火傾灑大地,似要將一切烤焦,可箍窯內(nèi)卻涼意絲絲,宛如天然避暑洞府,庇護一家人悠然避開暑氣侵擾。父母親總是懷著滿腔熱忱精心布置這方小天地,窗前糊上的紙張,將日光篩成柔和光影,灑在墻上掛著的舊年歷畫、孩子們的獎狀之上,木柜擺放整齊的粗瓷碗碟,無一不是生活流淌過的生動痕跡,質(zhì)樸平實,滿是煙火味道。
歲月悠悠流淌,恰似馬蓮河的水,蜿蜒曲折,不舍晝夜地奔騰前行,箍窯始終靜靜守著我們,宛如忠誠衛(wèi)士。雖說每三五年便需悉心補泥維護,那烈日下重新涂抹泥巴的勞作,汗水混著泥土糊滿臉龐,腰酸背痛卻不曾停歇;狂風暴雨后緊急修繕,泥水濺滿全身,擔憂與急切寫在眉間,可父母親從未有過一絲抱怨,不辭辛勞、無怨無悔。他們心懷感恩,視這箍窯為上天厚賜的遮風擋雨之所,以勤勞雙手耕耘希望田野,用樂觀心懷迎接生活挑戰(zhàn),在黃土那寬厚溫暖的懷抱里,把平凡瑣碎日子釀成了醇厚美酒,馥郁芬芳。于是,家的溫暖,便這般在箍窯之中代代延續(xù),薪火相傳,永不落幕,成為黃土高原上永恒的生活贊歌,傳唱著堅韌、豪邁與生生不息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