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楊 攝  

在一頁紙的厚度里

你一轉(zhuǎn)身

便是楊柳依依，千山萬水

便是在塵埃里

低得更低

起初，平?jīng)龀堑臎?/p>

僅在我的眼角

后來，就一下子涼到了

我的心底

你身后的平?jīng)龀?/p>

變成了一座空城

你身后的金城

暗成了黃河邊上的

一塊石頭

這么多年，其實我

沒去過平?jīng)?/p>

也未到過金城

只是和你隔著一頁紙

相互用詩歌照亮，只是

想在一頁紙的厚度里

傾盡漫長的一生

準(zhǔn)情書

曾經(jīng)，我們多像愛神

精心挑選的一雙鞋子

左邊的一只是我

右邊的一只是你

出雙入對，相依相偎

現(xiàn)在啊，我們成了

握在命運手中的一雙筷子

背駝點的像我

腰彎點的像你

努力夾起

一個個五味雜陳的日子

將來，真希望我們

做閻王眼里的兩粒沙子

做一對蝴蝶

飛向人間四月天

再完成一次約會

再為梁祝續(xù)寫

一段傳奇

老湯

女人是水做的

或者說純粹就是水

一鍋波瀾不興的水

需要多少愛

才能將它燒沸

男人們都樂意

被這樣的水煎熬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一鍋老湯

愈熬愈醇香

兒女們就是

好廚師的一把鹽

與春風(fēng)書

真喜歡你這樣吹我

翻過秦嶺來吹我

涉過渭水來吹我

年復(fù)一年

執(zhí)著地吹我

我既不想紅

也不想綠

只想做你吹成的一個糖人

在春天的手掌上

脆弱而甜蜜

釣

落日，又大又沉

終究沒有釣住

后來，自愿上鉤的

是一彎新月

再后來，竟然

釣到了一對情侶

如果柳絲再長一些

再軟一些

便會釣出，春天

這條大魚

父親

這兩個字
像兩塊鹽田
一塊藏父親發(fā)間
一塊藏我發(fā)間

像兩把白糖
一把灑父親心頭
一把灑我心頭

像兩場大雪
一場落父親眼里
一場落我眼里
你頭也白了
父親經(jīng)常念叨
仿佛我是一個
不可饒恕的

抄襲者

黃河頌

他實在太黃了

一肚子的黃水

九曲十八彎

喝著他的黃水

寧夏的水稻黃了

蘭州的黃河蜜黃了

陜北的糜子黃了

中原的小麥黃了

實在太黃了

坐在陜西和山西中間

他滔滔不絕地倒著

一壺壺黃酒

不勝酒力的女人

醉蝦一樣

在壺口不停地擺pose

馬車上的隴東

家家一模一樣

窯，一只輪子

井，一只輪子

人老幾十輩

總想把五谷

喂成千里馬

年饉和戰(zhàn)亂砍不倒的炊煙

由誰高高地牽著

將黃土引向蔚藍(lán)

爺不知道，大不知道

一路上，我們只是

從紅艷艷的日頭里

給莊稼

割水靈靈的草

馬

在馬上這個詞里

認(rèn)識了它

很長時間

人腿長到了馬身上

沿著刀鋒奔跑

因此一些馬成為烈士

因此一些馬成為英雄

比一棵草還短暫

比一座草原還久長的馬啊

如今多么健美

僅僅一秒鐘

就能點擊出

億萬馬匹

而馬是越來越少了

銅車馬兵馬俑馬踏飛燕

以及小小的棋盤上

馬的精神

黃河一樣奔騰

拴

胎兒時

娘用臍帶拴著我

嬰孩時

娘用布繩拴著我

后來呀

娘用炊煙拴著我

用白發(fā)拴著我

而今，我用千萬個輸液帶

卻拴不住 一個娘

娘呵

谷雨

谷雨之日
果然降了喜雨
雨生百谷
下一寸雨
豐收的希望
便增高一尺
我的心似一只木魚
被一場不疾不徐的雨
敲打出梵音
而眾山
突然有了還俗的愿望
禿頭簪滿鮮花
做一個俗人，多好
與谷相依為命
生男就叫谷雨
生女就叫雨谷

落日膽小如鼠

萬物各自安好

上弦月，像一道閃光的掐痕

神掐得恰到好處

當(dāng)年，你也不曾一次

掐痛心愛之人

晚風(fēng)輕梳玉米的金發(fā)

貓的碧眼，有湖泊之美

落日膽小如鼠

輕輕跳下了東半球

小滿辭

四聲杜鵑叫了一聲

就不叫了，它再叫時

麥浪已涌出了

八百里。河流

已發(fā)育成了大海

一生這么短

短得像杜鵑

叫出的那一聲

我在遠(yuǎn)方，竹籃打水

你在故鄉(xiāng)，大海撈針

飛蛾

她著火了，我說的是梅

或是一個叫梅的女人

自個給自個照亮

自個給自個取暖

自個從火里

揀回了一條命

她著火了，雪花和詩人

怎么看，都像飛蛾

風(fēng)骨

吃下了無數(shù)

有骨頭的事物

風(fēng)卻未長出

針尖大的一塊骨

沒有啃不下的硬骨頭

流星雨，像誰吐了

一口骨頭渣子

風(fēng)比孫大圣更善于變化

見風(fēng)使舵的人

都說不清，它長什么樣子

風(fēng)喜歡我們，迎風(fēng)招展

喜歡草像抽掉脊梁骨一樣

俯身，再俯身

風(fēng)吹進(jìn)骨縫，留下風(fēng)濕

與一把老骨頭，繼續(xù)戰(zhàn)斗

另一半

舀水的舀水

舀面的舀面

舀醋的舀醋

舀酒的舀酒

來客人了，瓢

喊著自己的另一半

磨扇親著自己的另一半

一只鞋，慌突突地找著

自己的另一半

還沒過年呢，我錯把

一串串紅辣椒，一時

看成鞭炮，一時看成春聯(lián)

藏不住的歡喜

星星也會

開花，在桂樹上

如何種下

一顆流星，而

收獲一座星空

我必須為神

保守這個秘密

桂花也能

結(jié)出星星。暮色里

我有藏不住的歡喜

桂花

吳剛砍一斧頭，桂花

就從月宮，簌簌落下

天幕上，分不清

那是繁星，還是落花

母親咳一聲，圓月

就缺一塊。直到她咳不動了

直到殘月如刀，丹桂如血

桂花又開了，人間到處

都是母親的香氣

繁花

倒入幾只烏鴉

能不能爆出

一群白鶴

倒入一把漢字

能不能爆出

數(shù)首詩歌

倒入一聲鄉(xiāng)音

能不能爆出

一個故鄉(xiāng)

在故鄉(xiāng)。一碗汗水

就能爆出，一囤糧食

一斛春雨，就能爆出

萬樹繁花

請把星星養(yǎng)成草莓

無數(shù)喜鵲，在愛情里飛呀飛

心懷悲傷的人，只看到

新月像舊人的一道蛾眉

比烏鴉還黑的暮色

從蒼白的訃告里升起

請為那些，未曾嘗到愛情的人

把星星養(yǎng)成草莓

作者簡介

馮立民，70后，詩作散見于《星星詩刊》《詩歌月刊》《詩選刊》《延河》《飛天》《星火》《歲月》《六盤山》《浙江詩人》等刊物，出版詩集3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