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環(huán)縣人懂得在羊上圈時，走在羊群前面叫魂。這樣一叫，大人小孩，再困乏無力的身子也會精神起來，渾身充滿著力量。有人也把它叫“喊魂”。這是為什么？也許是因為環(huán)縣人從古至今世代出山放羊，與羊結(jié)下了淵源吧！因此，環(huán)縣人的靈魂是附在羊身上了。

記得小時候，天上星星都齊了，二伯父、三叔父、四叔父趕著生產(chǎn)隊的羊群，從羊路洼回來了。母親和三姐做好了叫魂準(zhǔn)備，煮雞蛋，縫了魂魄子（五色布和一枚銅錢）。手里端著籮，籮里放一件失魂者的貼身上衣，一雙筷子，一個碗。碗里面放一個饅頭或者雞蛋，把三魂七魄叫上身了，就必須咬一口雞蛋或饅頭。“轟隆隆”的羊蹄聲近了，叫魂的人就站在羊路邊，恰到好處地趕在羊群前面，一邊“當(dāng)、當(dāng)、當(dāng)”地敲碗，一邊高聲地叫起來，聲音高亢而悠揚。

“丑娃——回來——回來吃——白饃饃來……”蘭蘭姐給嬸娘應(yīng)道：“回來了，回來了！”嬸娘又高聲叫道：“丑娃——回來——回來——放你這群羊來！”

“回來了，回來了。回來好好放羊嘍?！?/p>

“栓娃——回來——回來看你的——白羊羔來?！边@是母親的叫魂聲，三姐跟在母親的身后應(yīng)道：“回來了，回來了！回來看羊羔嘍！”

母親再次高聲叫道：“栓娃——回來——回來吃雞蛋——給媽看羊來?！薄盎貋砹?，回來了，回來吃雞蛋看羊嘍。”

一邊走一邊叫一邊敲碗。寂靜的夜晚，敲碗聲清清脆脆，喊魂聲和著應(yīng)魂聲渾厚而凄婉蒼涼。叫著向自家的院子走來，叫著向天天吃飯的灶房走來，叫著向自家的灶臺前走去，跪下身子定魂魄子，把魂魄子攢在失魂人的上衣腋下。叫魂的人只需三針，就讓魂兒認(rèn)了人了，人兒也認(rèn)了魂了。

攢魂魄時，叫魂者拿出紅絲線串著的五色布魂魄子，輕輕向失魂者腋窩下衣物一扎，急切地叫道：“頭魂攢上身了嗎？”應(yīng)魂者高聲答道：“攢上身了！”叫魂者飛針走線，又高聲叫道：“二魂攢上身了嗎？”應(yīng)魂者趕緊答道：“攢上身了！”還有第三針，只看見攢魂魄的人手中紅線輕輕一挑又是一針，急急喊道：“三魂七魄攢上身了嗎？”旁邊眾人齊聲喊道“攢上身了！”攢魂魄的人最后朗聲喊道：“一個疙瘩挽定了，再也不東逃了西走了！魂也認(rèn)了人了，人也認(rèn)了魂了！”旁邊的人齊聲答道：“一個疙瘩挽定了，再也不東逃了西走了！魂也認(rèn)了人了，人也認(rèn)了魂了！”即刻攢魂魄的人把雞蛋遞給失魂的人，迅速咬一口雞蛋或者白面蒸饃，咽下后向灶神爺磕了響頭，站起身作了揖就算叫魂程序結(jié)束。眾人皆大歡喜。

秋生放羊滾溝了，蛋子被狼嚇著了，闖闖走夜路看見黑影兒了，都興叫魂。初一、十五羊上圈時，叫魂的人特別多?？磥憝h(huán)縣人真有養(yǎng)羊的命，連魂兒都附在羊身上。

作者簡介

李亞明，環(huán)縣環(huán)城初中教師。甘肅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慶陽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出版散文集《山高水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