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汾陽賈家莊文學活動的最后一個早上,主辦方給與會作家出了一份自選作業(yè)題:各人按照自己的興趣,任選一項采訪內(nèi)容。
我說,我想去看看窯洞。
“窯洞?賈家莊哪有窯洞啊?”
管事人是真的很驚訝,絕非故弄玄虛。
我說,賈家莊以前是有窯洞的,我想看看現(xiàn)在還有沒有。
“我們這里哪有窯洞啊,我就是土生土長的賈家莊人,從來沒見過窯洞,也沒有聽說過有窯洞?!?/p>
我說,我曾經(jīng)住過賈家莊的窯洞。
幾位本地文友也一口咬定,賈家莊不可能有窯洞。
一位與我較熟的文友笑著說,這幾天你都看見了吧,一直走在時代前列的賈家莊,怎么可能有那種落后的民居呢。
我說,窯洞與先進和落后毫無關系,這只是一種民居形式。如果賈家莊真的還保留著一些窯洞,也許才算得上真的走在時代前列了。
管事人想了想,本地文友也都低頭思考,各自的記憶深處顯然都沒有搜尋到窯洞的信息。
管事人問到,老師,你有沒有可能記錯?或者你還能記得窯洞在哪一塊嗎?我說,賈家莊變化實在太大了,我確實記不得在哪個方位了,但我曾經(jīng)在賈家莊住過幾天窯洞,這是絕對不會有錯的。
我見大家為難,便說不用會務安排,我自己打車,自己去找,我只是按照會務紀律,報備一下自己的行蹤。好客又敬業(yè)的管事人,以商量的口氣問我要不要再選一個采訪項目,他馬上安排。我說,不用了,并強調這次來賈家莊,最大的動力就是尋找當年住過的窯洞。
話說到這個份上,就不能再往下說了。管事人特意叫來一輛電瓶車供我使用,幾位本地文友見我這么固執(zhí),也要和我一起看個究竟。我給司機說了我的意圖,司機是賈家莊人,他說,去老城區(qū)看看吧。
在車上,我給幾位本地文友說,三十一年前的那個初冬,我在北京進修時,一位同學邀請我陪他去一趟山西。那是我第一次來山西,在太原住了一晚,第二天游了晉祠,乘坐長途汽車到汾陽,然后在賈家莊住過幾天,我們住的是窯洞招待所。
不一會兒,電瓶車來到了英雄街。這是一片舊街區(qū),與任何城市的舊街區(qū)一樣,街道不是很寬闊,也談不上整潔,街道兩邊的房屋,有高有低,有新有舊,有老式四合院,有新式水泥樓房。司機說,車子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那個街角有窯洞,看看是不是你們要找的。
大家一聽真的有窯洞,便都興奮起來,一起涌向那個街角,果然,一排窯洞橫擋在眼前。這不是廣泛分布于黃土高原的那種從黃土懸崖上開鑿出來的窯洞,而是建筑在平地上的窯洞,和修建平房一樣,只不過采用的是窯洞的建筑樣式。一位正在忙活的大嫂,看見突然來了這么多人,有些許的詫異。我上前說:“打擾您了,我們想看看您家的窯洞?!贝笊┬χf:“你看看這又亂又破的,有啥看的呢,你想看就看吧?!?/p>
當年,在賈家莊住過的窯洞一磚到頂,樣式如拱頂橋梁,屋頂平整,可以晾曬糧食,穹頂拱圓,山墻打起,鑲嵌門窗,安全、美觀、實用,冬暖夏涼,再打一道院墻,自成體系。
眼前的窯洞卻是首次見到,三孔窯洞連成一排,卻是一套二,兩邊的兩孔窯洞不留門,只有窗戶,中間的那孔窯洞開門,一左一右連通兩邊窯洞,形成套間,類似于城里的單元樓。大嫂說,別人家都搬遷了,住上了樓房,我們住習慣了,幾代人都住在這里,舍不得拆遷,隔壁還有我們?nèi)着f窯洞。
出門走了幾步,果然還有一排窯洞,也是三孔連排,與這里形制一般無二。我問大嫂,村里誰家還有這樣的窯洞,她說都快拆完了,不過還有一個院子,那家沒人。我們按照她說的方位,在一排舊平房的最里面,找到一個院落,兩扇破舊的木門用一根鐵絲鎖死了。透過門縫看去,院子里荒草叢生,一排高大的窯洞似有坍塌的跡象。一位本地文友恍然想起,輕聲說,這家曾經(jīng)是有名的大戶人家。
返程路上,一位年輕的本地文友說,他怎么從來沒見過這里還有窯洞,我笑說:“你太年輕了啊,所見所用的,都是時興東西,我們的社會發(fā)展太快了,說是日新月異、一日千里一點都不夸張?!?/p>
自從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賈家莊一直都是全國視野中的明星村莊,老一代人苦干許多年,將這一片寸草不生的鹽堿地改造為良田,由遠近聞名的“饑餓村”,變身為富裕村。下一代受過現(xiàn)代教育的人,并不滿足于有飯吃,他們開動腦筋,研制出了許多價廉物美的農(nóng)業(yè)機械,繼續(xù)領跑時代。到了新時代,新一代人的觀念更新,眼界更為開闊,賈家莊不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農(nóng)村,而是集農(nóng)業(yè)、工業(yè)、文化、娛樂、休閑于一體的新農(nóng)村。
幾天的游覽,我看見了賈家莊的各種“新”,今天也看見了賈家莊保存的“舊”,“新”是領風氣之先,“舊”是得歷史文化之底蘊,一個新舊相擁而行的群體,也許,前行的腳步才會更穩(wěn)當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