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言山,山際相連盡是山。
這不,大自然真的心靈手巧,和著渾厚的一把黃土,就蒸出了一望無際的大小山巒,成長為一個個憨厚淳樸的漢子,臉色紅彤彤的,隨風(fēng)吆喝著,對著山澗崖洼說著一輩子也沒有人聽懂的情話。
原在黃土之上,所以叫黃土大原,在雨水勁風(fēng)的千年惠顧下,一道道土梁梁,一個個山峁峁,一塊塊山洼洼,一條條山路,一首首山歌......匯聚成大山難以更改的本色,執(zhí)著的隨風(fēng)吟唱,在群鳥中歡聲高歌。生長在這樣一個富有山色氣質(zhì)的地方,唯一不缺的就是數(shù)不盡的山、看不斷的山、走不完的山。山山相連,灣灣環(huán)繞,你不嫌我高,我也不嫌你低,忍讓著、攙扶著、依偎著,即使被大自然涂鴉出五顏六色,也淡然的走過春夏秋冬,從不矯情,依然沉穩(wěn)豁達(dá),慷慨的送給你吃,帶給你喝,始終大大方方,絲毫沒有小氣吝嗇過。
圖片來自慶陽融媒圖庫
山那邊的那年,兩本書一支筆,兩個蒸饃一瓶水,就可以在學(xué)校度過一天的日子,雖然單調(diào)無味,但很快樂滿足,過得童趣無限、無憂無慮。作業(yè)本正面寫完了,背面還可接著再寫,很多時候,拿個電池芯在學(xué)校的院子里劃一塊“自留地”識文字、寫春秋,別有一番感覺在心頭,如今想來也算是物盡其用、因地制宜。犯錯了,被罰站在太陽下,曬十幾分鐘日光浴,不斷矯正著有點偏離的航向,糾正著樸素單純的成長“三觀”。課外活動的時候,女孩子逃不出打沙包、跳方、跳繩的單調(diào)圈子,男孩子多半都是打籃球、拍皮球而已,放學(xué)路上排著路隊唱著歌,一聲解散,立刻一哄而散,摔跤蹦跳,歡歌笑語,滿身泥土芳香,不知道什么叫辛苦,更感覺不到疲倦。就是這朗朗的讀書聲,不間斷的游嬉打鬧聲,讓村莊有了源源不斷的鮮活生機(jī),充滿了無限的希望,從來都不知道寂寞是什么感覺。
暑期,生活如天空一般湛藍(lán)湛藍(lán)的,張揚著觸手可及的靈動。趕著一群羊,在山洼里不斷去找好吃的,那只機(jī)靈的頭羊總想跑到莊稼地里解一下饞,讓大人看見了便引來聲聲責(zé)罵。完成耕作任務(wù)的老黃牛摔著尾巴、驅(qū)趕著蚊蠅,在水草肥美的地方抓緊填著肚子。
想要偷懶歇一會兒,最好的辦法就是爬上溝洼里的楊樹、柳樹上折落一地樹梢,牛吃飽了,臥在草地上悠閑反芻的時候,自己就可以在樹陰下躺一會,看看那本不知道翻了多少遍的小人書。溝渠邊總有甘甜的水眼,用手隨便一挖,一會兒清清的“涼水泉泉”就可以派上用場了,蒸饃泡進(jìn)去,用蒿子桿桿做成筷子,撈的吃完饃、爬著喝飽水,然后趕著牛羊走向下一塊水草寶地,一幅幅流動的山水放牧圖就這樣繪就著,動中有靜,靜中有動,妝點著大山迷人的色彩。
圖片來自慶陽融媒圖庫
流動的云,浮動的心,托著腮幫遐想,延伸那跳動的思緒,把大山的歡樂帶向遠(yuǎn)方。誰家的自行車鏈條斷了沒用了,就可以做一把火柴槍,惹得同伴挖空心思總想拿到手玩一下。家里的舊木桶鐵圈拆下來,鐵絲彎個鉤,上學(xué)時一路滾著,快樂的笑眼彎彎。玉米桿桿的皮剝下來,扎在空芯上,做成眼睛圈,戴上裝模作樣。兩根農(nóng)閑不用的繩子,綁個小木板,拴在樹杈上,一個秋千便蕩得興高采烈,木頭削個陀螺,雖然有點笨拙,同樣可以和小伙伴陀螺競技,一比高低。麻繩做個響鞭子,摔出一路響聲,嚇跑領(lǐng)居家不斷追趕來的大白狗。更多的時候,就地取材,地上畫個方方捉鱉,或者狼吃娃娃,或者挑選一樣大的杏核,染上紅藍(lán)墨水,席地對坐,抓得忘乎所以。如此這般的響動,鬧騰的大山好像從來沒有午休過。
青瓦一遍遍磨著笨拙的鐮刀,在麥行中發(fā)出“嚓、嚓、嚓”的聲響,汗水流下來,抓起衣襟一擦,繼續(xù)揮動著前行。打碾場上,烈日炎炎,人和牛驢在畫著圓,碾著豐收,碾著年輪,碾著希望。杏子染黃了山洼,一筐筐的拾回來,曬出杏干,擠出杏核,換回一家人缺不了的柴米油鹽。干凈的杏子倒在缸里,杏醋隨之而生,可以吃到來年。而勤勞的菜園子、果園子總會帶給我們不斷的驚喜,在不同的季節(jié)里會犒勞我們的胃,燒青麥子、摘馬茹、吃酸棗、嘗莓子,滿地都是原生態(tài)有機(jī)果蔬,隨便抓一把,都能滿足口腹之欲。
那年那月,人們以吃山珍海味為榮,苦苦菜、灰條條、胖娃娃草等野菜基本無人過問,如今人們大都擠在農(nóng)家樂里,吃得津津有味。那些年,夕陽西下,牧歸勞作回,炊煙裊裊,飯香彌漫,蹲在門檻上,靠在炕沿邊,坐在灶臺口,吃著簡單的晚餐,說點簡單的往事,度過簡單的歲歲年年。
雁兒唱著信天游歡歌南去,布谷鳥吼著老秦腔環(huán)繞山灣,蟬兒在陽山洼洼里脫胎換骨,蛙兒在泥濘的田埂上浴后重生......就是這樣一個裝滿了鄉(xiāng)愁的地方,自從山丹丹和紅高粱去了城里,一切都好像成為過客,汽笛聲聲,匆匆的來,急急的去,大包小包,背背提提,忙乎著、流動著,唯有深深的皺紋、厚厚的老繭、孤獨的蒿草堅守在院畔邊期盼著、晃動著、訴說著。
那些年,那些事,那些人,逐漸走出了村莊,走出了記憶,走向了遠(yuǎn)方。
知山悟山,山的那邊還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