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

一路經(jīng)過的地名

暖和，明亮，帶著露水

認不出來了

又如此親切

從長慶橋上來

我上摸天，腳踩地

把走了無數(shù)回的路又走了一回

驛馬又空又大

安頓下人家的煙囪和水缸

安頓下最后一場雪

年貨已經(jīng)買回來了

春聯(lián)是村子里的老先生寫的

我一一辨認，我沒有失望

走不夠，看不夠

路邊的楊樹和柳樹還在

杏子樹在院墻外面

門前的紫薇是新栽的

在新房子和舊房子交錯的校園

能遇見穿呢子大衣的語文老師嗎

洋芋深藏，田野稀疏

皮鞋廠換了新大門

鎮(zhèn)子上的照相館還開著嗎？

比對著黑白的記憶和彩色的畫面

這里不一樣了，那里不一樣了

才讓我意識到

多年都沒有回來

喚醒的過程也是換水土的過程

也是一顆心越來越踏實的過程

空氣里飄散著火藥的味道

調(diào)酸湯的味道

給拖拉機上油的味道

春天來了

冷風(fēng)刮面，燈籠亂晃

田埂上，辣辣根頂開干土

露出了綠芽

響炮

不知道有多遠

也不知道是在窯頂上

還是村口的樹下

隔上一陣

猛一下傳來響炮的聲音

塬上有多空曠

聲音就能傳出去多遠

那是穿著新衣服的孩子

點著一枚

扔出去一枚

捂耳朵的動作

側(cè)著身子的樣子

是那么熟悉

一聲鳴響

又一聲鳴響

在初春的塬上

在清冷的空氣中

提示著什么，喚醒了什么

炮聲稀落下來的時候

村莊升起來了

深顏色的淺顏色的炊煙

一會兒盤著腿

一會兒站直了身子

在招呼孩子

回家吃飯

走親戚

路上走的

路口站著的

三三兩兩

都是走親戚的

手里提著鮮艷的禮當(dāng)

孩子落在后面

像個累贅

其實最被惦記

過了年三十

過了初一和初二

董志塬上的人

都出門了一樣

都來到外頭了一樣

女的打扮過

男的精干

回娘家的新媳婦

渾身都是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