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子爆裂的聲音

不是所有的緘默才叫睿智

譬如這崖畔的燈芯草???百年靈芝

藏于地下千年的人參

還有長于母親菜園的土豆??茄子??辣椒

蘿卜和乖巧的青蒜

一聲聲石破天驚的吶喊

這來自于生命最初的爆裂

在每一個(gè)風(fēng)雨過后的清晨

以更多的葉子??枝干?花朵??果實(shí)

立于這廣袤的人間

這多么像多年前的情景

在母親十根肋骨斷裂般的疼痛中

一聲嬰心的啼哭

是這世界最美的聲音

蘭花花

一天的學(xué)堂都沒上過

卻把一個(gè)蘭字寫得足下生風(fēng)

仿佛那一點(diǎn)一撇一橫

就是她生養(yǎng)的大閨女

有桃花的軟糯?甜香?風(fēng)骨

還是她侍弄過的莊稼

也可能是長尾巴的豆角

眉眼慈善的青椒??茄子

那些緊趕歲月的針頭線腦

讓她的生活匆忙，又活色生香

那些熟諳人情世故的剪刀

搟面杖?縫紉機(jī)?手上的褐色老繭

常伴著一彎瘦月牙陪她閑話家常

她把手中的針線往上一拉

我們都呼啦啦長大

針線往下一拽

她的影子就瘦一寸，矮一寸

再拉??再拽

我們就成了她手里繡出的

一朵朵細(xì)小的蘭花花

夜半，詞語敲打我窗

一些被偏頭疼、抑郁癥強(qiáng)迫的詞語

夜半，被擱淺在忽明忽暗的耳畔

一些被時(shí)間逐漸掏空的記憶

再次復(fù)活，與日漸枯瘦的形體對(duì)抗

而夜?jié)獬?，靜謐，鼾聲如雷

一只蟈蟈停止了聒噪

它伸展四肢，靜臥在墻的角落里

繼續(xù)與這些詞語糾纏對(duì)抗

要么，它使我寸斷肝腸

要么，我用意念的熊熊大火

將它徹底焚毀

以土地之名

請(qǐng)讓我以土地之名

愛上這醞釀桃花美酒的人間

愛上熱情乖張的季節(jié)和風(fēng)雨

也愛上憨厚的麥場??水井??田間

地畔，溫順的石碾

還要，用金黃的谷穗做成掃把

一寸寸去親吻每條路??每道巷

每座山?川?塬?峁?嶺?峰和窯洞

去清掃用每粒汗水喂飽的故鄉(xiāng)

讓她在陽光里精神地站立著

唯有草木一直生生息息

同我一起老去的

除了走過的路，見過的人

用過的碗筷??桌椅???板凳

黑白相片里開出的云朵

暴露在身體上的老年斑

魚尾紋?冠心病?高血壓

以及路燈下縮短的影子

同我一起變舊?變窄?變老

生出滄桑和悲涼

甚至?死去

唯故園的草木?風(fēng)吹不散

一直在長高?長綠?長壯

從容赴死?又

慷慨而生

小麥，小麥

六月的熱風(fēng)漫過山嶺丘壑

十萬十千畝小麥整裝待發(fā)

麥穗身軀圓滾??芳香涌動(dòng)

麥芒向上

與天空針鋒相對(duì)

一把鐮刀

就是前世今生

割頭換命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