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志洲
幾場秋雨過后,冷空氣夾雜著通透的寒意一路狂奔,風也漸漸變得凜冽起來,讓還在穿著夏衣的人們冷不丁打了幾個哆嗦。
每年這個時候,一貫閑不住的母親,嘴里常念叨的一件事,就是腌菜。她總喜歡到家門前的菜地里掐掐撿撿,把那些長勢喜人的青菜鏟回來,還把家里那口專門用作腌菜的大缸和光滑的壓菜用的大青石,搬到太陽底下,拿著鍋刷和抹布,一遍又一遍地刷洗干凈,然后倒置在院中,曝曬一下。其實,何止是母親,村里家家戶戶的院子里,都忙著摘菜、洗菜、曬菜,白菜、辣椒、蘿卜等要腌制的青菜,有的一棵一棵掛在繩子上,有的鋪上報紙晾曬在院子里,擺滿了整個農(nóng)家小院,這場景儼然成了村里最亮麗的一道風景。
在過去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大家不看重房車,不看重資訊,卻最看重吃了。吃,僅僅是吃飽,而不是吃好。因為,立冬之后,鎮(zhèn)里的街道上,反季節(jié)蔬菜幾乎就沒有了,即使偶爾能碰到,價格也出奇的高,不劃算。再加上自家地里產(chǎn)的青菜等沒有儲存條件,所以農(nóng)村人都會把它們腌制成咸菜過冬。于是,整個漫長的冬天,除了窖藏的蘿卜、土豆和曬制的大蔥等干菜,腌菜就成了每個家庭必不可少的冬季貯備了。
記憶中,母親每年都要腌一大缸白菜。此外,還會腌制少量的辣椒、蘿卜條、韭菜、芹菜、大蔥和大蒜。這些腌菜,除了供全家人冬天食用外,還是連接鄰里感情的“紐帶”——母親會主動送一些給鄉(xiāng)親們品嘗,東家一碗、西家一盆,大家吃了之后,個個贊不絕口,她就樂呵呵的。
在家鄉(xiāng),人們習慣上把腌制的白菜叫“酸菜”,酸菜可以稱得上所有腌菜的主角,每家每戶都少不了。趁著天氣晴好,母親到菜地里把白菜一棵棵剜回來,掰掉外層或干或黃或壞了的葉子,反復沖洗干凈,再用菜刀切成較均勻的四塊,放在秋陽下曬兩天。大白菜稍微有點蔫了的時候,就說明內(nèi)部的水分蒸發(fā)了四五成,可以腌制了。緊接著,母親就將這些晾曬縮水后的白菜搬進廚房,系上花布圍裙,戴上藍布袖套,在開水鍋里稍燙一下,放置在缸里,放一層就撒上適當?shù)柠}、小茴香、桂皮、花椒、鮮姜片、蒜片等調(diào)料,再放少許紅辣椒絲、胡蘿卜片以增加色澤,最后倒入一點白酒以調(diào)味和防腐,等白菜差不多和缸沿平齊了,就放上大青石壓緊壓實,直到水完全覆蓋住菜面,大約半個月以后就能吃了。這樣腌制而成的酸菜,不但有色澤,而且味道鮮美,吃起來酸酸脆脆,咸中有辣,辣中帶酸,酸中略甜,甜中溢香,可當開胃小菜和下飯菜,酸香濃郁。在過去那個特殊的年月里,母親的腌菜,雖是一道普普通通的菜,但吃在嘴里時那種嫰、鮮、脆,那種淡淡的沁人脾胃的酸香,實在是別的菜肴無法比擬的。
母親腌菜的手藝在全村都是百里挑一的,訣竅就那么兩句:“霜打的青菜味道好”“適當脫水脆又鮮”。按照母親的腌菜經(jīng)驗,霜降后,青菜就少了一些苦味,多了些許甘甜軟糯,腌制出來的咸菜口感自然就不用說了。腌制前一定要晾曬,晾曬時間不能太長也不能太短。時間短了,青菜內(nèi)部的水分蒸發(fā)達不到四五成,腌的菜水多,吃不了多久就容易爛臭;時間如果長了,水分蒸發(fā)得太多,菜又容易“柔”和“皮”,腌出的菜不脆,影響口感。
腌菜是眾多北方人記憶中的一抹鄉(xiāng)愁。如今的母親,依然保留著腌菜的習慣,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樣用大缸了,而是換成了精致的小壇子;腌菜的種類、花樣也都多了起來。母親說:“雖然現(xiàn)在生活條件好了,各種新鮮蔬菜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但大白菜、蘿卜、辣椒、韭菜、芹菜、大蒜都少腌一點,吃鮮菜時間長了也要改變一下口味,就圖個新鮮吧!”
原來,在母親眼里,腌菜是一種情懷,一種樂趣,到了秋天如果不腌幾壇菜,總覺得生活缺少了什么,腌菜從過冬的必備品變成了生活的點綴和情懷的延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