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預報說,將會有流星雨。我突然有一種強烈的沖動,想搬把椅子,一個人到天臺上看流星。
小時候,傍晚很少掌燈,大家都是在院子里,借著朦朧的星光吃晚飯?!靶莾合?,曬死雞;星兒密,出門戴斗笠?!备赣H憑頭頂上的星星,就能提前劃算好第二天的農活。黎明即起,莊戶人一天的勞作,以掌燈時分家人的共進晚餐為休止。露天晚餐,其樂融融,聊天時常被孩子的驚呼打斷,一家人抬頭望去,只見星光如瀑,一顆流星就在齊刷刷的仰視里,拖著長長的尾巴,游進茫茫夜空。
父親說,地上一個人,天上一顆星。每個人在天上都有自己的星星,找準自己的位置,才能把星星打磨得更亮,照耀更多的人。你看北斗星,為多少迷路的人指明了方向。
高考失利后的夜晚,我一個人坐在河邊,數(shù)盡天上的星星,也找不到屬于自己的光亮。那時我懼怕農活之苦,一心想跳出農門,偏偏家里窮,沒有得力的親戚,連在村里當民辦教師的機會都沒有。我只好一邊打工,一邊用文字抒發(fā)心里的苦悶。偶然看到《作家》雜志招收函授學員,就報名了。在學刊上發(fā)表第一首小詩后,我的文字陸續(xù)在省市級刊物上亮相。作協(xié)舉辦首屆詩歌大賽,我抱著試試看的心理,將一首小詩寄了過去,不久就接到領獎的通知。第一次站在領獎臺上,我一個人都不認識,感覺自己是那樣孤獨渺小,像一粒小小的塵埃,沒有自己的光芒。
繡地毯、端盤子、干出納、做文書、送奶、做保潔、做導購、當老師……三十年來一邊打工一邊碼字,命運的風,有時迅猛有時和緩;人生的路,有時平坦有時崎嶇;遇到過很好很好的人,也被不少石頭絆倒過。很絕望的時候,也有過逃離的念頭,想早一點和天上的星星匯合,可是又很快說服了自己。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媽了,我不能讓她們的天空沒有太陽和星光啊。
母愛告訴我,職業(yè)可以有很多,干啥不重要,關鍵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有存在感,有熱度,有光芒。記得做兼職,冒著大雨送奶,一位大姐遞過一條毛巾,說:“寶寶媽,你真能干!”在一家訂戶破舊的土房子里,我看到墻上貼著滿滿當當?shù)娜脤W生獎狀,講給女兒聽,她們默默記在心里,果真給了我這樣一面溫暖明亮的墻。在外邊再苦再累,靠在上面歇一歇,就充滿了力量。她們是我的星星,引領我一步步努力往前走。
去應聘作文老師,心里很忐忑。女兒鼓勵我說,去吧,寫了這么多年,正好發(fā)揮特長。一個電腦盲,又是編輯文字,又是插入圖畫,教案做得焦頭爛額,夜夜熬到十二點以后。
我不甘服輸,只有再接再厲,開始并不順利,不是學校的教育理念與自己的初衷相悖,就是年齡超出了學校的要求。當我如愿以償?shù)啬玫姜勁坪徒處熧Y格證書,站到三尺講臺上,感覺每一個細胞都返回了童年。孩子們那么喜歡我的作文課,每堂課都搶著坐到最前排,那求知若渴的眼神,讓我想到了在暗夜里仰望星空的自己。
一張小桌,一盞孤燈,一支紅筆……非得累得老眼昏花,改得紅彤彤一片才安心。校長不無擔憂地說:“您這樣能帶幾個學生啊,希望您不用這么累?!蔽乙膊幌肜?,可是沒辦法,每一顆星星都有自己的使命。
批到半夜的時候,我到天臺上小憩,覺得花壇里亮閃閃的。仔細一看,竟是茉莉開花了,碧綠的枝條上萬花攢動,就像一枚枚星星熠熠生輝,燦燦的光芒和天上的星星遙相呼應。
暗夜寂寂,星光熠熠,天上人間都在朦朧的星光之下。感恩生活,它磨礪和重塑了我,讓我生活在低處,也成了一顆發(fā)光發(fā)熱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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